“汐前辈，到底是为了什么，才来便利店打工呢？”
我知道，那并不是我作为一个后辈，应该打听的。
但是，与少女并行在无人的街道上，那份夜晚的寒冷，无声的沉默，只读独留下脚步的寂静，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忍受。
无论是出于对眼前小小的少女的关系，还是我个人的感受而言，我最终还在漫无目的的散步中开了口。
“诶诶……”
被忽然问到这样的问题，显得有些惊慌的样子。
不过在和我对视之后，很快就冷静下来。
搞什么，难道我眼睛里有什么苔药吗。
不过即使内心这么吐槽，她在冷静下来后，停下脚步，转过身看向我。
“楚门很好奇吗……我的事情。”
她自下而上地仰视着我，那双杏眼里流淌出的情感我不得而知，只是抿着嘴，显得很逞强的样子。
“倒也不——”
倒也不是，那肯定是说谎的。
“真的吗？”
“那个就……嗯……大概是因为，对汐前辈很在意吧。”
“在意……吗？”
脸颊浮现出可爱的红晕，低着头，害羞了起来。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糟糕。
“啊……不……我不是那个意思。”
我连忙开口解释。
“只是那个，你看，汐前辈不还是高中生吗，所以——”
“噗噗。”
轻轻地，捂着嘴笑了起来，那样的笑意让我有些困惑起来。
“那个……有什么好笑的？”
“只是第一次见楚门这么慌张，有些有趣哦……”
“不要在奇怪的地方坏心眼起来啊。”
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。
汐的嘴角微微上扬着，似乎刚才的苦闷也跟着一扫而空。
“因为，楚门先生给我的感觉很温柔，那种可以靠近的，并不扎人的温柔。”
“……哈。”
“怎么了，说的不对吗？”
她歪着头，有些不解。
“因为完全不搭边啊……”
“唔……因为感觉楚门正常的话，不会有人在乎同事打工的目的呢……”
“不是说了吗？”
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脸。
“因为汐前辈是高中生，一般而言的话，不会有人高中生来便利店打工的吧？”
“……是呢。”
少女的脸上露出了落寞的表情。
“要听听吗，我的故事，可能会并不好听哦……”
“我的话，没事的。”
不如说，因为和千依提前打好招呼的缘故，晚点回去也没什么。
“嗯……那……麻烦你了。”
我们走进附近的家庭餐厅，温暖的暖气扑面而来，让那原本被冷风吹得有些生疼的脸也舒服了许多。
果然冬天还是要待在有暖气的屋子里啊。
这么想着，我和汐前辈坐进餐厅，在点了几个家常菜后，汐前辈突然开口问道。
“楚门怎么看的呢，这座城市。”
“我吗？”
“嗯——”
我稍微思考了一下，做出了回答。
“嗯——大概是大城市吧。”
原本我和哥哥也并不是这座城市的居民，而是后面通过购买住房进行移民过来的，从小县城，来到了大城市里，而哥哥在进入城市后，虽然几经波折，也顺利地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。
非要说的话，其实也算是不错的回忆。
“大城市……吗？”
汐前辈稍微地，露出了浅浅的笑容，可爱的酒窝在少女的脸上更添一份可爱。
“我，其实并不是城里的孩子哦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
我这才注意到，无论是少女身上穿的校服，还是脖子上围的围巾。
其实都有些破旧。
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，跟我补充解释。
“这些衣服，其实都是捐赠的好心人给的哦。”
“啊……嗯。”
毕竟我家也是每年的旧衣服会放入小区的贫困地区救助箱里。
“然后呢……大概是去年吧，我被父亲接进城里了……真的是，大城市呢。”
她望向窗外，室内暖色调的灯光在少女的发梢轻巧地落下，那双眼眸中倒映着街道的路灯，道路的汽车，人行的天桥。
大城市。
一个并不美好的，只是充满着浮华与喧嚣，以及幻想的词汇。
追逐着梦想的人，前仆后继地踏入大城市，寻找着自己想要的那份未来，成功的高声歌颂着大城市的美好，忽略了那在阴暗的角落，仍然挣扎的部分。
“父亲说……进了大城市，生活会更好，能够赚更多的钱，家里的妈妈也可以少辛苦一点……”
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起来。
“大都市……呢。”
霓虹的灯光，街道的路灯在夜晚到来的那一刻，忽然亮起。
那样的灯光忽然间，将原本已经陷入夜色的城市点亮，让城市变成了光之海。
那显得有些虚幻的，梦幻的光，映射在少女的脸上。
从眼脸，从发梢，从嘴唇。
从那双颤抖的睫毛轻巧落下，将少女的的眼脸在橱窗上映亮。
“然后呢……”
“嗯。”
我只能跟随着少女的话点着头应答，以表示自己在听着。
“大概是几个月前吧……爸爸他在工地上出事了……”
“啊……”
“然后，是婆婆说，妈妈离家出走了……”
“……”
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，只能保持沉默。
“唔……家里失去了经济来源，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……”
她苦笑着，那双好看的杏眼里，此刻满是疲惫，仅仅只是回想，就变得疲惫不堪，仅仅是想到又要回到家，再一次面对生活的现实，就犹豫不前。
“……抱歉。”
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。
“不……没什么哦……”
她摇了摇头。
“我明白的哦，有人幸福，就有人不幸……”
那是近乎正论的事，但是却并非是合理的事，不如说，是不合理到了让人厌恶的程度。
可是即使如此，我却不知道如何反驳。
“不，不是那样的……”
我摇着头，想要否定。
但是她就像没听见似的，继续地自言自语着。
“我啊……以为进了大城市，就会有好事呢……”
少女的眼里闪着光芒。
憧憬着，期盼着，满怀希望地对未来展望着。
然后——
然后，那份光芒消失了。
残留下如同人偶的，空洞的眼神。
空洞的话语，空洞的回响，空洞到无以复加，让人窒息。
冰冷的，苦涩的液体从少女的眼角滑落。
“大城市呢……我啊，很久很久以前，经常在电视上看到哦，像是城市里的街道，密集的人群，人行的天桥……”
就连说出的话也不知不觉中带着哭腔，声音在空气中颤抖着。
“我相信着哦……跟着爸爸进城的话，就会又很多很多的好事发生……”
够了……
仅仅只是听着就痛苦不已。
“可是啊……”
已经够了……不要说了……
“可是啊……为什么，不幸的事情会接踵发生……”
小声地啜泣着。
忍耐着。
而我也只是，不知所措地看着。
只是内心悲鸣着。
默默地，看这样眼前少女的啜泣。
明明是罪魁祸首，却连补救都做不到。
真丢人啊，我。
“啊……抱歉……让你看到这一面了，对不起……”
她伸出手，努力地想要拭去脸上的泪水。
“不……我……”
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什么，却只是如咽在喉。
我到底想要说什么。
我能够说什么？
自己是造成少女悲伤的罪魁祸首，却什么也做不到。
想要对少女说出安慰的话语，却想到自己毫无说出的资格。
想要对少女说出鼓励的话语，却想到自己也不过是对前程迷茫的家伙。
到头来，我什么也做不到。
我无法想象，眼前的少女到底有多坚强，才能将这一切都藏着，埋藏在心底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汐前辈的情绪才稳定下来，只是眼角的红肿诉说着少女内心的那份痛楚。
“那个……楚门。”
“啊，嗯。”
“能够拜托你……”
她犹豫了一下，继续说道。
“不要告诉店长，好吗？”
“啊？为什么——”
明明店长的话应该能够帮上什么。
“我已经给店长填了很多麻烦了……”
她低垂着眼帘，显得很是内疚的样子。
“所以，我不想再让店长担心了。”
只有这次，语气如此地坚定。
“……好。”
“谢谢了，楚门……你真是体贴温柔呢。”
看着少女那仍然残留着泪痕的笑容，我却怎么，也无法接受这份褒奖。
哈……
什么温柔。
心底不禁对自己嗤笑。
因为只有我自己知道，自己并不温柔，也不体贴。
所谓的温柔的称呼，对自己不过是最大的嘲弄。
碰到困难，就想要逃避，想要逃离的胆小鬼。
无药可救。
那句温柔，是对我最为甜蜜，最为恶毒的，让我浑身发冷的——
诅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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